《涉过愤怒的海》剧照
以日本留学的优秀女儿为“人生勋章”的中年老金,突然接到噩耗——女儿小娜被先J后杀。愤怒的老金千里追凶,最终将嫌疑人、别人的“优秀儿子”李苗苗,用铁链囚禁在海那边……
可是,这个故事,不止是一场悬疑杀人案。
如果,小娜的父亲不是老金(黄渤饰),李苗苗的母亲不是景岚(周迅饰)和李烈(祖峰饰),也许故事真的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。
如果没有老金做父亲,小娜可能真的只是个安静的美少女、优秀的日本留学生。不一定会成长为“典型讨好型人格自卑女”,只因男友抛弃自己,就插自己十七刀。
如果李苗苗的父母不是景岚和李烈,他也不一定会变成一个自私冷酷没有心肝的恶霸,不至于眼看着小娜在自己面前血流尽而亡。
他们的心都空空如也,在影片里,大多拜他们的父母所赐。
因为父母没有给过他们爱,自小“失爱”的他们长大后,世界的合理性全都建立在“被爱”的乌托邦上,这个乌托邦一旦破灭(小娜的破灭标准是李苗苗和他分手,李苗苗的破灭标准是无法完整占有小娜),他们就都认为自己的生存再无价值,所以不惜牺牲一切来为自己心中的毁灭祭祀。
一个“缺爱”的极致的讨好型人格,一个“缺爱”的控制型恶霸型人格,二者相遇,必然发生悲剧。
小娜:生于小岛、死于小岛
影片开头,我曾纳闷编剧为何把留学地设置为日本,直到结尾才恍然大悟:为了影射被PUA一辈子的小娜,生于小岛、死于小岛。
小娜的童年,是和父亲老金在小岛上度过的。老金捕鱼为生,小娜害怕黑夜,便把自己关在柜子里,直到清晨来临、老金归家。
在无数个海妖唳叫冰冷恐怖的夜晚里,小娜自己在柜子里给自己画太阳,乖得可爱又可怜。感冒时,她担心父亲不要他,于是父亲盖在她脸上的毛巾,即使窒息了她也不揭下来……哪怕,父亲老金从不给小娜笑脸。
“小岛”的涵义,是心灵的孤岛。在孩子的心灵孤岛中,父亲曾是唯一的阳光。
可是,小娜终于还是迎来了抛弃——老金和妻子离婚后,他把女儿像货物一样“扔”上长途客车。小娜后来留学日本,也常年等不到老金的电话。小娜因此知道,父亲不爱他。
所以,在插自己那十七刀的过程中,血流尽的六七个小时中,小娜或许应该给父亲打个电话求助,但她最终没有打。
或许她不确定老金是否还会要她。她只能躲进童年柜子里,继续画太阳……画到……死亡。
小娜临死前,曾遭受三个小青年的凌辱。而这不幸的遭遇,是源于她想讨好李苗苗——李苗苗和这仨青年闹了矛盾,作为女朋友,她想去调和,结果被QJ。
李苗苗本应该安慰小娜的,但他没有,他殴打并抛弃了小娜。
小娜没有怪苗苗,她对这事的结论简单而粗暴——是自己不值得爱。这便是父亲老金在过去20多年里给她确立的价值观。
杀死小娜的凶手是谁?
不确定,但有一点是确定的,小娜这一辈子,注定生于小岛、死于小岛。她一辈子也没走出那个海边的柜子。
老金:以父爱为名的极致自恋
老金见到小娜的遗体时,第一反应是吐了。
恢复理智后,他企图向日本警官解释,结果更弄巧成拙。
他说因为女儿的死,他成了个笑话。他把自己用正义包裹起来,开始千里追凶、赴汤蹈火,誓要杀了害死女儿的李苗苗。
可正像景岚说的:老金根本不爱女儿。
老金所做的一切,都只是自恋于“一个为了女儿的父亲”如何如何:你看,我多么爱我的女儿,我是一个多么称职的父亲!
小娜小的时候,他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,像遛小狗一样带小娜跑步,小娜感冒他学着别人把整个毛巾糊在她脸上,带小娜学游泳她直接把孩子扔进海里造成她一生恐惧海……
小娜长大后,内心脆弱无比,但外表却长得像朵花。于是老金侥幸了:这孩子就算长大了,真“皮实”。
他从未关心过小娜在日本的真实生活什么样,甚至连有没有男朋友也不曾过问过。
小娜被杀害后,老金难以接受的是“自己成了笑话”,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父亲,犯错的一定是别人,他上演了一场“为血亲复仇”的激情戏。
当真相揭开,当老金发现真正的“凶手”可能是自己时……他也并没有悲伤多久,他选择通过释放李苗苗,以获得内心的安宁。
景岚说得对,他们都是骗子。老金就是一个披着父亲的“皮”,骗了小娜一辈子的刽子手。
李苗苗:反社会人格形成于拔奶奶呼吸管
为了突出原生家庭教育的主题,影片对李苗苗的“惩罚”处理很轻。
事实上,小娜的死亡,李苗苗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道德的审判。
小娜是为了他而遭受凌辱的,但他逃避了这个问题,直接把自己变为审判者。当小娜病态地惩罚自己,将第一把刀插入腹中,问他:“这样可以(原谅我)吗?”李苗苗选择了逃离,而不是挽救小娜。由此可见,他是多么的没有心肝。
在结尾老金和李烈的对话中我们得知,李苗苗的“恶”在童年就开始滋长——
6岁时,奶奶病重耽误了爸妈带他旅游,李苗苗就拔了奶奶的呼吸管,可是景岚和李烈都没有责备他,这就是“反社会人格”的开始。
再大一点,他开始虐待动物。后来把妹妹弹下蹦床,导致亲妹妹瘫痪截肢……
李苗苗的物质世界不缺衣少穿,被保护得很好,而他的精神天空则是由景岚和李烈塑造的。
在这片“楚门的天空”里,李苗苗被准许作恶。
所以,日后,他可以用打火机把朋友烧成“火人”。他可以在老金快要摔下屋顶的时候,拔走最后一根稻草。自然,他也可以看着女友小娜插自己十七刀。
李苗苗是一个完美切中本部电影主题的人物——他完美复刻了父母的劣根性。
父亲李烈的特质是逃避,李苗苗在面临小娜之死的时候,复刻了这种逃避。
母亲景岚的特质是控制。李苗苗在争取小娜时,用扳手把自己的牙扳掉。和小娜热恋期,把小娜的鞋子全部扔掉,原因是“鞋子会带走你”。
但不爱时,当小娜要求他表达爱,他把小娜暴力地拖到窗台上,以把她扔下去为威胁,宣告二人的主从秩序——这也是在控制。
逃避、控制、没有道德底线,成就了李苗苗的反社会和PUA人格,或许小娜遇到李苗苗是一种偶然,但他们的结局并不是偶然。或许,这已经是一种温和的结局。
景岚和李烈:一场以父母之爱为名的控制与绞杀
随着老金“追凶”到李苗苗家,祖峰饰演的李烈、周迅饰演的景岚“接二连三”地出场。
在疯狂老金的衬托下,这对父母看上去十分理性和体面。然而,看完结尾再回想这两位的出场,却细思极恐——
老金撬开别墅破门而入,作为男主人的李烈与其厮打起来,甚至双方都动了刀兵。然而,在得知老金是来找李苗苗时,双方突然休火。李烈与老金站在大厅,有了点同仇敌忾的奇怪味道。
这是老演员才能演出来的“微妙气场”。看那架势,李烈如果有烟,都能递给老金一根。
看完结尾我们会明白,老金此时对自己的儿子已有恨意。
这儿子和冤家一样:拔了他亲妈的呼吸管,害得他亲闺女截肢,把这归结成不懂事是行不通的。因为不久前,李苗苗刚用硫酸把亲妹妹害成重伤。
面对这样的儿子,李烈是杀也不能杀,打也没有用,所以他想把李苗苗送进监狱,这是他和老金形成那种“微妙气场”的内因。
再说景岚。
影片开头,老金开车跟踪李烈,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突然从李烈的车上跳下来,要求搭老金的车。那时还以为是两口子打架……看完结尾才明白,景岚上老金的车,纯粹是控制欲在作祟——你老金不是要追杀我儿子吗?好!我上你的车,跟你谈判。
景岚是真厉害,在仇家的车上把仇家说服了,让老金等她三天,她自己把李苗苗“捉拿归案”。
景岚真的这么做了吗?没有,别忘了,她只是为了控制局势。
一转头,她就动用关系,想把李苗苗送出国……
这样“有能力”的母亲,李苗苗童年“作恶”,她竟然采取了“纵容”和“息事宁人”?真让人难以接受啊!
最重要的是,景岚的儿子害了女儿,景岚仍然坚决地站在儿子这边,责怪李烈对儿子有恨意,而且自己还和李烈离了婚……“控制不了(家庭美满)就丢掉、得不到就毁掉”,是这个逻辑吗?这简直太没有伦理,太疯批了吧!
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,也是孩子最原始的安全感。
当李烈不追究儿子拔掉亲妈的呼吸管时,李苗苗心中的善恶观、伦理观已经消失了。
当景岚把“绝对控制局势”当作第一做人准则时,李苗苗也把“控制”和PUA当成了自己人生必备功课。只要有了这个技能,他“走遍天下都不怕”。
有这样的父母,不可怕吗?
《涉过愤怒的海》是如此的残酷、现实、暴力,通篇找不到一丝爱意。它表面讲的是一场凶杀案中,父亲为女报仇、母亲庇护儿子……事实上,却是一场以父母之爱为名的亲情绞杀大戏。
被杀者是心理畸形的孩子,杀人者究竟是谁?